“教育自己的必要”这样一个题目,听起来特别奇怪。一般我们把教育想象成不是自己教育,而是接受教育。我们很少去谈自己怎么教育自己。那为什么要谈自我教育? 我们认为一个孩子当他进入社会之后,他好像就不用再受到教育了,他就可以工作了,因为该要学的东西都在以前学好了。 这里面有个假设,就是认为我们学校教育能够充分地准备好,我们每一个人将来的工作所需要的知识、技能。这种想法我发现在中国尤其流行。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,如果你读大学读某个系,在其他国家是Major,主修,在中国我们叫做什么?专业。 “专业”这个想法,背后的假设是什么呢?就是你所读的东西,已经是社会上某个职业的专门业务领域,你现在读的东西和你将来的工作,这个关系是直接挂钩的,是有条大路直接通过去的。这是我们中国人特别的想法。 以美国为例,并不是因为美国特别好,而是因为今天很多中国人留学美国,对美国的情况会很熟悉。我们想象一下美国的情况,他们叫Major的时候,其实并不完全包含“专业”的概念。 比如我学的这门学问——哲学,是一门全天下被认为最“没出息”的学问,所以就成为了我这样一个人,也没什么出息。 一念哲学你就没有什么专业可言了,对不对?但是在美国他们主修哲学的话,并不为你将来要当哲学家或者靠哲学吃饭,而是期盼这只不过是学了一套学问,它对你有所帮助。将来你做什么工作做什么专业,跟你现在所学的东西,并不直接挂钩的。 举个简单的例子,法学。在美国,不是一个中学生毕业就能够去大学读法学的,要先读一个大学的本科,四年念完了,再进法学院读书。 所以一般法学院的同学里面,有的人过去可能是念生物学的,有的人过去是念电子工程的,有的人是学历史的,有的人是学文学的。 因为他们想从事法学这个行业,所以他们现在进了法学院读书。你如果高中生出来说我要报法学院,对不起,不收。 除了法学,医学也是一样,这种学科它叫做Post-baccalaureate,就是毕业之后上的,学士后。 比如说我自己这一行,我的谋生的职业是在电视工作,所以偶尔有些学校的传播学院可能会找我去跟学生讲课或者是演讲、交流。我发现有的学校他们有一个专门的专业,叫主持人专业。 这个主持人专业的意思是说,你来我们的学校学三、四年主持人专业,就假设你毕业之后就能当主持人了。这个想法我觉得非常的奇怪,我回来看看我在凤凰卫视的同事,几乎没有一个是学过主持人专业的,哪怕有播音专业,他也不是主持人专业。 也就是说,我们今天预期把你就职前的教育阶段区分得非常细,细到一个程度认为我们社会凡是有什么样的职业,我们学校就应该准备好什么样的专业,念完之后就应该直接进入这个领域。 比如说生物化学系、食品科学系也许该开一个专业教人怎么做假鸡蛋,将来有一个假鸡蛋专业。我如果是个没良心的商人,我今天要造假鸡蛋,有同学来应征,你是学假鸡蛋专业的,那行,我就选你。 我们今天需要的专业太多太多了,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谈的线.现代教育需要的是「终身学习」 但事实上,整个世界在这一百年间,已经产生了很剧烈的变化,这个变化是什么呢?也许大家这几年都常常听到一个说法,就是终生学习这样的说法,Lifelong learning。什么叫终身学习呢? 除了跟经济、职业需要相关的事情,我们讲终生学习,终生的教育或者自我教育的时候,还隐含另一层意思,就是你有没有权利规划你的人生,你希望你是个什么样子的人。 西方古典哲学也是一样,要讲工夫的,要讲精神修炼的,要受自我教育的。比如说我很喜欢一本书,我常常在演讲中提到它,罗马皇帝马可·奥勒留的《沉思录》。 奥勒留写《沉思录》的时候,其实他是在对自己做一个精神修炼和操演。每天提醒自己,人家对你一切的赞颂跟荣耀,都只不过是过眼云烟,你不应该计较这些,而要看重你更内在的真实的东西。这个自我修炼里面,有很重要的一条,就是要让自己过一种不甘于流俗的生活,要让自己过一种经过反省的生活。我们每天生活,不是因为别人跟我们说我们要怎么样,大家都这么做我就怎么做。这样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,值得过的人生是,大家都怎么过,我并不是说不可以照着做,而是说我尽量照着做。我自己心里面清清楚楚,我的理由在哪里,我为什么要这么生活。 |